夠鐘

「我是否已經『夠鐘』？」阿源大聲地問，他大聲並非不禮貌，而是因聽不見。

醫生當然明白他是指的是夠鐘離世，這刻四位家屬八隻眼睛望着醫生等待回應。兩難情況：若說是，定必為病人和家屬帶來沉重壓力；若說否，醫生便不老實了。

阿源失聰的原因，是肺癌擴散至腦膜（Leptomeningeal Metastases），這是相當棘手情況，因腦膜功用是保護腦袋，守衞森嚴，大多數藥物經血液運行，輸送到不同器官，但未必能滲透腦膜，故此對其他器官有效的抗癌藥物，未必能醫治腦膜轉移。

阿源就是因為腦膜轉移，影響聽覺神經引致失聰，不久將來會涉及其他重要頭頸神經，可能會失去吞嚥甚至呼吸能力，故此醫生不能對「夠鐘」這問題完全說否。病人問是否「夠鐘」時，可懷着不同目的和心態，有些確實想知道以便安排，有些是誠惶誠恐希望醫生加以安慰，更有些是未有心理準備只想試探一下。

從家屬角度考慮，病人出口問此問題時，第一反應是迴避不答，亦不少只會矢口否認叫病人不要傻想（其實心裏早有數）。

當阿源不經意大聲地在家屬面前問這問題，醫生便沒有轉彎餘地。

只能大聲回答：「你早已夠鐘，但你就是賴死唔走。」

病人笑了，家屬也舒一口氣。

阿源「夠鐘」賴死唔走，我們何嘗不是一樣?!